9月19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第78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发表演讲时,大谈核裁军问题,将推动核裁军描述为其“毕生工作”,宣称将致力于推动实现所谓“无核武世界”。出生于广岛的岸田文雄执政伊始就将“无核化”政策作为赚取国际社会好感、凸显日本在核军控领域所谓“引领作用”的抓手,提出一系列表述和愿景。然而,日本的所作所为却与其政策主张背道而驰。
要当“无核化”旗手,主张却难经推敲
日本是全世界唯一遭受过核打击的国家。在这一身份加持下,日本在国际上极力把自己描画成“受害者”,企图通过呼吁建立“无核武世界”来占据道义高地。当前,在乌克兰危机延宕、全球核军备竞赛风险急剧上升、新兴市场国家崛起的背景下,日本更是竭力兜售其理念,以彰显在拥核与无核国家间的“独特桥梁作用”,拉近与发展中世界的距离,拓展外交空间。
2022年6月,岸田在第19届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提出五条“和平愿景”,其中第三条便是“为实现无核武世界开展务实合作”。同年8月,岸田在出席《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第十次审议大会时推出“广岛行动计划”,进一步扩充“无核武世界”的内涵和实践举措,涉及提高核政策透明度、维持核武库削减态势、核不扩散、和平利用核能等。2023年5月,七国集团(G7)广岛峰会达成《关于核裁军的广岛愿景》共同文件,部分日媒夸耀称,这是自1975年首届峰会以来,G7首次达成聚焦核裁军的共同文件。在今年的联大一般性辩论上,岸田还宣布出资30亿日元,在海外研究机构和智库设立“面向无核武世界的日本讲席”。
然而,深挖岸田“无核武世界”主张的具体内容,对照日本采取的实际行动,就可以看出其“双重标准”本色。
虽然《美日安保条约》未写明美国可以动用核武器协防日本,但在冷战背景下,为将日本扶植为遏苏“桥头堡”,美国承诺将日本置于“核保护伞”下。1968年,佐藤荣作内阁首次以官方名义明确“依赖美国核威慑力”,这与“无核三原则”等共同构成日本“四大核政策”。如今冷战已结束30余年,美日依旧热衷于集团对抗思维,保留双边“核保护伞”机制,这也是日本拒签《禁止核武器条约》的根本原因。日本正以所谓“俄罗斯核恐吓”“中国核扩张”“朝鲜核威胁”为借口,公然抬升美国核威慑力在日本安保政策中的地位,乐见美国在“核保护伞”可信度和有效性上作出进一步保证。2023年5月,日美首脑举行会谈,拜登承诺动用包括核战力在内的所有能力履行对日防卫义务。同年8月美日韩首脑举行“戴维营峰会”,确认强化以美国提供“核保护伞”为中心的“延伸威慑”。
G7成员国中,美国、英国、法国为拥核国家,日本、德国、意大利、加拿大同处于美“核保护伞”之下。近年来,美、英、法在核裁军方面并未付出实质性努力,反而持续强化核武力。拜登政府2022年10月公布的新版美国《核态势评估报告》拒绝承诺“不首先使用核武”,注重强化核武器实战性,意欲提升“三位一体”核打击能力,护持绝对核优势。英国将核弹头保有量上限从180枚提高至260枚,增幅超过40%。法国则亮明“核威慑”原则,加大对本国核力量建设的投入,企图在北约集体安全架构中扩大军事影响力。面对这些情况,日本一方面以“核威慑是慑止别国侵略的重要手段”为由,为西方核武国家及受美国核保护国家的不负责任政策行为开脱,另一方面却向中国发难,指责中国核政策缺乏透明度,要求中国公开核战力数据,显然是在大搞双重标准,其虚伪性和意识形态对抗色彩昭然若揭。
“和平利用核能”系《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三大支柱之一,其基本要求是不以牺牲自然环境和人类健康为代价。于各缔约国而言,“和平利用核能”既是条约所赋予的不可剥夺的权利,也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岸田政府罔顾国内外强烈质疑和反对呼声,强行启动东京电力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污染水排海,造成重大核安全问题,给全球海洋环境和全人类健康安全带来巨大风险隐患。日方没有以真诚态度同周边邻国真诚沟通,拒绝接受来自国际社会的严格监督和评估,其排海行为背离了“和平利用核能”原则,在道义、科学、法理上都存在严重问题。
“拥核”暗流涌动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日本右翼势力要求与美国进行“核共享”甚至谋求“自主拥核”的论调甚嚣尘上,尽管短期内难以实现,但国际社会必须对日本的核政策走向予以高度警惕。
日本是唯一对核燃料进行再处理提取钚的无核国家,储存了大量可用于制造核武器的敏感材料。《每日新闻》2023年7月报道,当前日本持有的钚高达45.1吨,足以保障生产5000多枚核弹头。小说《日本核武装》的作者、曾任日本原子能研究所研究员的高岛哲夫披露,日本在理论知识、核技术、核材料、防卫产业等方面均具备造核能力,业已成为不折不扣的“核门槛”国家。日本前空将补(航空自卫队少将)横山恭三透露,日本之所以无法舍弃核能发电,背后暗藏的一大考量便是看重核能所具有的威慑功能。
战后日本民众反核情绪一直高涨,就以“无核三原则”为日本和平保驾护航形成广泛共识。现在,日本民众态度却在发生改变,“核共享”从不可触碰的舆论禁忌转变为可以拿到桌面上讨论的问题。2022年3月日本多家主流媒体实施民调,《朝日新闻》的调查显示支持修改“无核三原则”的受访者已超三成,富士新闻网与《产经新闻》的联合调查显示仅有15%的受访者对探讨“核共享”问题持反对意见,83.1%的受访者持开放态度。究其原因,一是冷战后日本政治生态持续“向右”,革新力量式微,推动日本整体保守化提速;二是国际安全形势恶化,加上日本政府大肆渲染外部威胁,右翼媒体推波助澜,民众安全焦虑感上升;三是随时间推移,日本国内围绕涉核问题的代际鸿沟拉大,年轻人的核恐慌下降,反核力量趋于弱化。
岸田文雄一方面表示政府层面将坚持“无核三原则”,不谋求与美“核共享”,另一方面却宣称各政党及日本民众可以探讨“核共享”问题。在这种自相矛盾之下,岸田的“无核武世界”理念终究是“空中楼阁”。
(作者:姚泽宇,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研究人员,原文载于《世界知识》2023年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