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7日,海地总统莫伊兹遇刺,标志着近期海地的国内乱象达到了高潮。半年来,海局势呈现出“三乱”特征:一是政局乱。2月以来,围绕莫“任期疑云”,要求莫下台的抗议浪潮席卷海地。莫则坚称自己任期未满,同时强力打压反对派,借重组高等法院、新组情报机构等强化行政权力。二是社会乱。首都太子港黑帮犯罪猖獗,绑架案件2020年同比翻了三番。在年初7名神职人员被绑之后,天主教太子港主教甚至直呼海地将进一步“堕入地狱”。三是防疫乱。作为当前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仍未给民众接种疫苗的国家,海地疫情近期严重反弹,日新增病例在6月触及新高。
种种乱象再次坐实了海地的“失败国家”身份。这种失败不单停留于表面所见的政治撕裂、经济困顿、社会动荡、黑帮横行、疫情肆虐、民不聊生,它更多地关乎一种绝望的情绪,一种对其国家治理“怒其不争”的叹息。诚如最近耿爽大使时隔4个月后再一次在安理会海地问题会议上尖锐指出的,“海地国家依然前途渺茫。联合国现有的输血、供氧式帮扶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可持续”。
作为曾经的拉美“自由灯塔”,海地何以会沦落成今天的“失败国家”模样?归根结底,主要原因就在于其民主政治体制严重水土不服,始终无法凝聚起有效的国家治理力量。从短时段来看,莫伊兹总统被刺以及近年来的其他种种乱象,很大程度上源自于海地1987年实施至今的宪政体制。是年,刚刚结束杜瓦利埃家族29年专制统治的海地人民痛定思痛,参照法国第五共和国宪法体例制定了本国宪法。为了严格杜绝总统独裁现象再次出现,该宪法照搬了法国的行政双头体制,由民选的总统和议会选举的总理共享行政权力,极大地强化了议会的权能。1987年宪法带来了人民想要的权力制衡,但同时更进一步放大了该国政治的不稳定因素。34年间,总统、总理人选走马灯似地轮换,政令不行,权斗连绵,再加上大地震、霍乱、飓风等不可控因素,海地国家发展的失败局面愈发不可收拾。在此背景下,莫伊兹开始筹备实施其宪法改革计划,拟借此提升总统行政权力、削弱立法机构并拓宽政治参与。孰料,莫的改革计划激起了国内前所未有的反对声浪,被指责欲恢复独裁统治。对此,莫挟总统权力强硬回击,致使海政坛矛盾空前激化,其最终也遭到悲惨反噬。
从长时段来看,海地的终极病灶在于其过早建立起所谓的西式民主体制,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长期脱节。与其他大部分于20世纪后半叶才独立的加勒比国家相比,海地的自由史堪称久远。但也正是因为上层建筑过于“早熟”,社会各阶层过早地参与政治,海地的政治秩序始终呈现出高度碎片化的特征,政治共识难以凝聚。在此影响之下,再加上一系列内外制约因素机缘巧合般地推波助澜,在独立后的200多年里,海地竟然奇迹般地错过了资本主义发展所必需的大规模生产和资本积累阶段,其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生产结构和土地关系一直延续了下来。时至今日,农牧渔业仍然是海地经济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吸纳了国内近四成就业。展望未来,由于缺少经济基础的根本性带动作用,海地的政治乱局要想在短期内得到改善目前看来仍遥遥无期。
从某种程度上说,海地可以算是拉美国家一个比较极端的缩影。尽管未如海地般动荡不安、苦难深重,但拉美整体政治生态也长期深陷“左右互搏”泥潭,绝大多数国家迄未跳出“中等收入陷阱”,国家治理与治国理政问题在拉美始终是莫衷一是。在当前百年大变局和世纪疫情相交织的大背景下,不少国家政府如萨尔瓦多、墨西哥等也像海地一样,开始寻求积聚行政权力,提升治理效能。未来,这些国家的尝试是否能得偿所愿,打破百年发展魔咒,蹚出一条有拉美特色的发展道路,我们不禁拭目以待。
(北京日报客户端,2021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