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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与古巴建交的前世今生

| 作者: 李旻、章婕妤 | 时间: 2024-03-27 | 责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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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月14日,古巴和韩国宣布建交。此次建交“事发突然”,宣布之前韩古双方都高度保密,实行闭门谈判,推进日程以分钟计,官方对建交细节也是讳莫如深。
  韩古建交可以说是两国各取所需的结果,同时也会产生一定的地区影响。
  从不相往来到恢复接触
  从严格意义上讲,韩国与古巴此次并非“建交”,而是“复交”。早在1949年,古巴就承认了李承晚建立的大韩民国政府并与之建交。1959年古巴发生革命后,新生的古巴政权与朝鲜建交,同时与韩国断交。在冷战环境下,韩古关系开始了长达数十年不相往来的“空白期”。
  在韩古两国断绝来往的同时,同处社会主义阵营的古巴与朝鲜不断发展密切的伙伴关系。1986年3月,古巴国务委员会主席(国家元首)菲德尔·卡斯特罗访问朝鲜,两国签署了友好合作条约,并将两国关系定位为“兄弟国家”。在西方阵营和东方阵营分别抵制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和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之后,韩国举办了颇有“大和解”色彩的1988年汉城奥运会,但古巴却是追随朝鲜抵制汉城奥运会的少数国家之一。
  到了冷战的尾声,朝韩之间泾渭分明的外交版图开始松动,尤其韩国积极推动“北方外交”,加速与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改善关系。1990年,韩国与苏联建交。1991年9月,朝韩两国同时加入联合国,朝鲜的邦交国与韩国建交已不存在法理上的问题。1992年,中国和越南分别与韩国建交,韩国外交基本告别了向西方“一边倒”的时代。
  尽管如此,鉴于美国与古巴之间的敌对关系,作为美国盟友的韩国不敢急于推动对古外交。直到2000年,时任韩国总统金大中才向古巴提出建交,而古巴出于维护与朝鲜“兄弟情谊”的考虑,并未马上给出积极回应。但在此后,双方在各方面的交流都取得了长足发展。大韩贸易投资振兴公社在2002年与古巴方面签署贸易投资合作谅解备忘录,并于2005年在古巴首都哈瓦那开设了贸易机构。同年,古巴允许韩国现代重工进入古巴。为鼓励“古巴学习韩国”,菲德尔·卡斯特罗将从韩国现代重工进口的移动发电设备图案印在古巴的比索纸币上。
  随着美国与古巴在2015年建交,韩国与古巴发展双边关系的外部环境大为改善。2016年,韩古两国的高官多次接触,尹炳世成为访问古巴的第一位韩国外长。然而,特朗普上台后美古关系再度恶化,韩国不得不放缓与古巴建交的步伐。
  完成建交,各取所需
  从2000年金大中向古巴提出建交算起,韩古建交已经酝酿了20余年。在此期间,两国在经贸、人文方面建立了一些联系。2014年两国贸易额已经达到约6800万美元,此后虽有所回落,但即便受到了新冠疫情的影响,2022年和2023年两国贸易额仍达到约2200万美元和4200万美元。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古巴年接待韩国游客已达到1.4万人,“韩流”文化俱乐部在古巴的会员人数也超过1万人。到2023年,古巴的未建交国家仅剩以色列、韩国等寥寥数国,而韩国已与192国完成建交,待建交的也仅剩叙利亚、巴勒斯坦和古巴等。可以说,韩古建交已经到了“水到渠成”“临门一脚”的阶段。美国和朝鲜这两个外部因素虽然依旧存在,但韩古两国建交的内在动力已足够强大。
  首先,韩古建交符合两国政府的大政方针。古巴自劳尔·卡斯特罗执政以来在对内对外政策方面日趋务实。2018年,以“革命之子”迪亚斯-卡内尔为首的古巴新一代领导人上任。政治上,迪亚斯-卡内尔是古巴革命政权的忠实捍卫者。经济上,迪亚斯-卡内尔思想开放,头脑灵活,拥有较强的改革精神和创新意识,是公认的改革派。外交上,迪亚斯-卡内尔是老一辈革命家国际主义精神的继承者,坚持独立自主,推进“小国大外交”。韩国方面,尹锡悦政府追求“全球中枢国家”地位,提升对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是其重点目标之一,而古巴是韩国在拉美地区最后一个未建交国家,也是自冷战结束以来韩国与社会主义国家推进邦交正常化的“最后一块拼图”,象征意义重大。此外,尹锡悦政府对朝鲜奉行强硬路线,试图通过与朝鲜的传统友好国家建交来打击朝鲜。
  其次,建交可以为双方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古巴国际政治研究中心2021年发布的报告认为,古韩经济具有很大的互补性,在汽车、电子设备和移动通信产业方面的联系尤为紧密。古巴是世界第五大镍开采国和第四大钴储量国,这两种资源是锂电池生产和新能源汽车制造中至关重要的元素,韩国则拥有世界五大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商中的三家。受美国长期经济制裁的影响,古巴轻工业发展滞后,生活用品紧缺,而日用品、家用电器和机械制造等领域正是韩国企业的优势所在,未来在古巴市场的销路相当乐观。此外旅游、医疗和生物技术也被认为是两国未来经济和科技合作的重点领域。
  从某种意义上说,古巴当前所遭遇的经济困难也是其在对韩建交问题上改变态度的因素之一。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古巴的国内生产总值在新冠疫情肆虐的2020年创下负增长10.9%的纪录,在2021年和2022年也只实现了1.3%和1.8%的缓慢恢复。今年开始,由于能源和燃料短缺,古巴停电愈发频繁,汽油价格上涨了500%。经济困境还使人口外流问题更趋严重,而且古巴外流人口中不乏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和高素质人才,这将对古巴的中长期经济发展造成负面影响。古巴很希望通过对外合作寻求突破。
  对于韩国而言,韩古建交也有一定的国内政治考量。在4月的韩国国会选举日益临近的情况下,韩古建交可以说给执政党带来了不小的利好。尹锡悦政府上台以来,外交上的重大动作往往能提升支持率,这次也不例外。根据韩国盖洛普3月1日公布的民调数据,对尹锡悦的肯定评价从2024年2月初的29%上升到2月末的39%,其中“外交”高居好评理由第二位。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韩古建交作为一个外交成果得到了韩国民众的认可。连一向对政府无比苛刻的在野党也不得不承认韩古建交是政府做出的正确决策。
  后续影响仍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
  两个在冷战时期分属敌对阵营的国家完成建交,本应向世界释放更多“和解”和“包容”的信号,但现实情况却似乎没有那么理想。
  韩国与古巴建交,从本质上讲是为了通过与古巴的“和”推动与朝鲜的“斗”,这点从韩国媒体和政府的表态上可以看得很清楚。韩国舆论高调宣传韩古建交,将其视为对朝外交战的一场胜利,总统办公室更是直白地强调“历史大势在我们一边”。在尹锡悦政府压制、孤立朝鲜的政策基调不变的情况下,韩古建交可能成为韩朝之间新一轮博弈的开始。被“挖角”的朝鲜势必会整合、调动各种资源准备反击,而反击的方式可能并不仅仅限于外交手段。
  不过,分析人士认为,韩古建交虽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古巴与朝鲜之间的“兄弟情谊”,但两国关系发生逆转的可能性并不大。实际上,近几年古巴与朝鲜仍然保持着高密度的友好互动。2016年菲德尔·卡斯特罗去世后,朝鲜举行了为期三天的哀悼活动。2018年古巴最高领导人迪亚斯-卡内尔访问朝鲜时,获得了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亲自接机、两国领导人巨幅画像并立、乘敞篷车接受群众欢迎等最高礼遇。2021年,当迪亚斯-卡内尔当选古巴共产党第一书记时,金正恩连续三天向其发送贺电。在韩古建交一事上,古巴保持着最大限度的低调,而迪亚斯-卡内尔也在两国宣布建交后不久即重申了“古巴和朝鲜的团结友谊和兄弟情谊”。不过,从2月15日起,古巴相关的新闻在朝鲜官方媒体上消失了多日,表明了朝鲜对古巴与韩国建交的态度,但朝鲜并未对古巴进行公开批判。由此可见朝古双方都深知对方作为传统友好伙伴的价值,不愿因一次“负面事件”而破坏两国关系的大局。
  在韩古建交过程中,美国的角色同样耐人寻味。拜登政府虽不像特朗普政府那般敌视古巴,但此次“默许”韩古建交可能并非出于对古巴的好意或对盟友韩国的关照。有分析人士指出,对美国而言,韩古关系的提升或许将增加一个美国对古进行渗透和影响的渠道,从而更利于美国按照自身利益去撬动古巴的未来。
  总而言之,韩古建交的后续影响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我们还是希望有关各方能够将建交的目的聚焦于“和解”,从而将这一事件的积极意义放到最大。

  (作者分别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拉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