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9日，白俄罗斯总统选举以卢卡申科获得超过80%选票的压倒性优势落下帷幕，然而这一结果被反对派认定存在舞弊造假，引发大规模的“倒卢”抗议游行和集会。一月以来，骚乱在首都明斯克和白俄各地持续发酵，示威者人数几度超过十万人，曾经五次连任的白俄政坛常青树卢卡申科遭遇了从政26年以来最严峻的执政危机。
抗议活动缘何爆发
抗议活动一发不可收拾，背后有多方面的原因。
从内因看，白俄内部新旧问题交织，致使民众对政府的不满爆发。
第一，国家经济不景气，发展陷入停滞。
卢卡申科上台后通过渐进式改革，大力发展集体农庄、国营农庄和大型国企，经济上与俄深度绑定，一度令白俄避免了其他独联体国家遭遇的自由落体式经济下跌，创造了连续增长的奇迹，开辟出独特的市场社会主义发展之路。但有两大问题，一是国有经济成分比重高达70%，国企改革停滞不前，活力不足。二是长期出口导向，深度依赖外部投资和市场。这些问题随着近年来外部经济形势走低得以凸显。
乌克兰危机后，俄经济状况因国际能源价格下跌和制裁等原因恶化，白俄也受牵连。2017年以来经济虽有起色，但由于投资不足、债务过高，仅能维持低速增长。去年底因深度一体化和能源价格问题与俄“分手”，能源补贴被俄取消，再陷困境。由于企业效益下滑，部分国企工人也加入了此次罢工抗议之列。
第二，疫情使经济形势雪上加霜。疫情发生后，尽管卢卡申科采取了不隔离、不停工的政策以保经济，但收效甚微。今年1-7月，白俄GDP同比下降1.6%，1-6月，货物出口额暴跌20.2%，白俄卢布兑美元贬值19%。糟糕的经济形势，叠加消极防疫带来的疫情恶化，令其流失了一部分支持者。
第三，反对力量积蓄，趋于活跃。9月8日，卢卡申科在接受俄媒体联合采访时指出，白俄新一代中已形成一小撮“资产阶级”，对当局不满并谋求权力。这一点可通过反对派成立的“协调委员会”成员身份看出，他们大部分是知识分子、创意行业专家和商人，工作上需要更多自主权和弹性制度，而白俄的经济系统很难满足这些需求。
第四，在抗议初期，政府基本采取强硬态度应对，包括警察使用催泪弹等强力驱散，拘捕大量非法集会的示威者，卢声称绝不妥协。这无疑激化矛盾，使反对情绪高涨。
从外因看，外部势力的介入为这场风波推波助澜。卢卡申科多次表示，抗议者的幕后推手是美国人，他们通过在波兰和捷克的基地搅弄风云，立陶宛和乌克兰也参与其中。这些东欧国家大多已加入欧盟和北约，奉行西方民主制度，与亲俄的白俄在意识形态、地缘政治取向上存在分歧，希望能改变其现状，扩大北约的安全边界。白俄大选结束后，波罗的海三国以及波兰等国迅速表态不承认选举结果，公开支持反对派，并通过各类媒体造势，大大助长了街头抗议者的信心。
大国关系深刻影响危机走向
白俄位处俄欧之间的缓冲地带和地缘政治博弈前线，白俄选举危机不仅是白俄内政问题，而是俄与西方，特别是与欧洲关系的一个新应力点。
多年来，西方一直因白俄反对派人士、记者等失踪和选举舞弊事件对白实施武器禁运和个人制裁。近年来，欧盟加强与白俄接触，双方在“东方伙伴关系”框架内开展合作。去年底俄白关系“走低”后，美国见缝插针，积极接触诱拉。今年2月，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时隔26年首次访白，宣布恢复大使级外交关系，有意促进两国关系正常化。但抗议事件发生后，卢卡申科地位动摇让波兰等看到打造另一个乌克兰的希望。8月19日，欧盟宣布不会承认白俄大选结果并将施加制裁。美国常务副国务卿比根则于8月底在立陶宛会见了白俄反对派候选人，表明正式介入此事。西方对白的政策又从诱拉回到强压。
面对国内国外的重重压力，卢卡申科被迫向俄求助。8月底，俄公开发声挺卢，强调其合法地位，并表示必要时将派遣预备执法队相助。9月14日，普京与卢卡申科在索契举行会晤，俄方表示将向白提供15亿美元贷款。
俄不计前嫌伸援手实属必然。一方面是地缘政治原因，俄不会任由亲西方领导人上台取代卢卡申科而袖手旁观，不会坐视白俄变成另一个乌克兰，更不容北约染指白俄，直接把军队摆在俄边境。另一方面则是地缘经济原因，俄白之间经济联系十分紧密，是白俄的第一大投资国，仅核电站项目的投资额就超100亿美元。白俄是由俄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的创始国，是俄推进独联体空间一体化布局、维系向心力的重要支点和关键伙伴。放弃白俄所带来的损失是俄不能也不想承受的。
白俄未来之路将走向何方？
国内局势方面，重压之下的卢卡申科借俄突围，国内局势有趋稳之势。一方面，尽管街头抗议还未停歇，但形势相对平和可控，发生执法者与抗议者流血冲突的概率不大，抗议群众规模呈减少趋势。另一方面，卢卡申科已经意识到国家内部存在的问题。他先后对媒体承认，白俄目前有一些威权主义，而自己在总统位置上有点久，并表示可能在宪法改革后提前举行总统选举，释放压力。预计未来，卢卡申科将通过宪法改革下放部分总统权力，给予最高法院更多独立性，国家政治经济结构有望得到深刻调整和改善。
对外关系方面，白与西方关系紧张将持续一段时间。8月底，波罗的海三国率先宣布对卢卡申科以及29名白高官实施制裁。9月9日，蓬佩奥表示，因白俄政府逮捕反对派协调委员会成员科列斯尼科娃，美国拟对白俄施加新制裁。最新消息显示，欧盟将在9月中旬前制裁白俄内政部长在内的31名高官。
在这一背景下，俄白一体化有望加速推进。9月3日，俄总理米舒斯京访问白俄，表示俄白联盟将在经贸、工业、能源、文卫等领域实施一体化进程。这是俄白在一体化问题上取得的重要进展。同时，未来也不排除双方在货币、宪法一体化等问题上还有所突破。
因意识形态问题遭受西方制裁对白俄来说并不新鲜，白俄民众也已习惯在制裁下生活。有理由相信，大多数民众依然盼望稳定，而有乌克兰前车之鉴，以“颜色革命”颠覆白俄政权的企图注定失败收场，白俄局势也会随着自上而下的改革企稳，不会重蹈乌克兰的覆辙。
（李琰是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亚研究所研究实习员）
